第六十二章 一个人就一个人吧

    第二日，李梧桐早早来到公司。
   她因为担心实习生的情况，一晚没睡。
   “人呢？”李梧桐走进赵静办公室，小声问。
   现在已经过了上班打卡时间，她左等右等不见实习生来，心想难不成出事了？
   赵静倒是一点也不着急，附身将脚下的平底鞋换成高跟鞋，慢悠悠回答：“我多给了她几天假。”
   李梧桐听后松了口气，想着反正马上就到端午了，小姑娘避下风头也是好事。
   “你报告写完了？”赵静抬头淡漠问。
   李梧桐一脸错愕，随后竟还乖乖回答，没有。
   “那你还有闲工夫关心别人？”赵静也是佩服她的心大。
   李梧桐白她一眼，讲：“我是怕她出事，年纪那么小，万一想不开……”
   赵静冷不丁笑了一下，不带任何感情，下一秒立马毫无顾忌地嫌弃：“她可比你成熟。”
   这话倒让李梧桐想起了昨晚屈墨的话，他也是这么认为的。看来，她在大伙眼里是个不成熟的人。
   李梧桐出了赵静办公室后还是不放心，便给实习生发了短信问近况，小姑娘直到下午三点才回复说刚起床，完全就没了昨天要死要活的情绪，还特别激动地跟李梧桐分享自己提前休假，重点是不用扣工资。
   李梧桐真是瞎操心了，不禁摇了摇头，感叹不用上班的孩子就是放纵。
   她看了看手机里的股票走势，绿花花的一片，没劲，正所谓眼不看心不烦。她纳闷，这六月马上就快过完了，可自己的财运怎么还没来，星座运势不是预示了六月会有财吗？这财到底在哪里。
   “小阿姨，你在想什么？”豆豆刚做完一道算术题，探着小脑袋望着一脸忧愁的李梧桐。
   李梧桐立马换成笑脸，问豆豆作业写完没？王倩云因为开会又将女儿托给她暂时照看，她此刻的办公桌被一分为二，两人割据一方，相处融洽。
   豆豆摇头，不想写，就想跟李梧桐玩。她喜欢呆在小阿姨这，因为小阿姨说话温柔，对她也不会像妈妈那么严厉，而且还给买她了很多零食。
   “快做，你妈等会儿就来了。”李梧桐故意讲。
   豆豆居然一点都不怕，用成年人的语气问：“小阿姨，你多少岁了？”
   李梧桐一脸无奈，抿嘴假笑。这小姑娘记性真的不太好，来一次问一次她的年龄，李梧桐回答：“三十三。”
   “天啦，小阿姨你这么老了？为什么还没结婚！是没人要了吗？”
   李梧桐正飞速打字的手指骤然僵硬，指腹粘在键盘上无法移开，心中好似被某种东西猛力地撞击。倏尔，她转头望向一脸童真的豆豆，小姑娘今年应该上五年级了吧。
   “还是你要做单身主义者？”豆豆补充问，她似乎瞧出李梧桐的不对劲，人小鬼大。
   李梧桐的脸色的确变了却并不是因为豆豆的童言无忌而生气，她只是怅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小孩子的话，或者说她懒得去解释，整个人处在失神的状态，喉咙干涸难耐。良久，语气平和道：“或许都是吧。”
   “我以后才不要像你这样。”豆豆坚定讲。
   不要像自己这样？李梧桐从小姑娘眼神里看到了鄙夷。那一刻，她感到一阵恶心的恐惧正快速腐蚀着自己，不得不竭力压制身体的颤抖，用平常的语气问：“我这样哪里不好？”
   豆豆回答：“不好！反正我妈妈说了，叫我不要像你一样。”
   豆豆说完看着李梧桐，下一秒又聊起了别的事，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孩子就是孩子，有口无心，完全不会把事情放在心上。
   李梧桐陷入沉思。原来，豆豆的妈妈王倩云跟张俪一样担心自己的女儿长大后会像李梧桐年纪大了还没结婚。
   可她却没有怪别人嚼舌根的理由，毕竟为人母的担心是正确的，更何况不单只有是她俩在背后谈论，其他人也会这么说的，事实就是如此，自己的确三十三岁还没结婚。
   接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久得连李梧桐都没察觉到自己一直盯着电脑屏幕发呆，突然间嘴角肌肉抽动，漠然失笑，似乎是在嘲笑自己。心中那股无助失落的心情无处宣泄，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甚至包括老妈，只要自己一天不结婚，老妈便要受连累承受亲戚朋友邻居之间的闲言碎语。
   铃铃铃！就在这时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沉默。
   “李梧桐！你过来！”座机里是财务会计小丁的声音，语气严肃甚至带着怒气。
   李梧桐从失神中抽离，她的胸口起伏，呼出一旦繁冗的长气，向财务室走去。她知道财务找她无非是关于报账事宜出现了问题，自己可能又要遭一番兴师问罪。
   傲慢自大，这词用在她们公司财务对员工的态度上一点也不为过。李梧桐不知道其他公司的财务人员是怎么样的，但她们公司的财务可是鼻孔朝天。公司财务条线归总公司直管，就连大老板也很难干涉，这种情况下也让财务人员养成了气焰嚣张目中无人的娇气脾性，简单来讲她们说什么都是对的。
   当李梧桐走进财务室便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会心虚自己哪里又出错了，可今天不同她本来就一肚子气没处撒，自然打算借着机会好好发泄。
   果然，小丁的脸色很难看。啪！一叠报销单甩在李梧桐面前开始了噼里啪啦的问责，财务室里的其他人伸着脖子看热闹，她们似乎就喜欢瞧别人出丑的样子。
   李梧桐始终一句话没说，冷眼旁观看着小丁情绪激动的抱怨，就连财务总监牟总也惊动走来，牟总算是公司老员工，为人处事自然比这些小姑娘老道圆滑，何况李梧桐虽是销售部的小助理，可之前跟屈墨的八卦还是听过的，自然有所顾忌。
   “说完了吗？”李梧桐插了一句。
   小丁还没说完，瞧李梧桐一副冷漠的表情，顿时错愕望着。
   李梧桐还算保持着最后的礼貌，丢下一句“稍等一下”便回到了自己办公室将之前两人因为那一笔报销问题的对话截屏发给了小丁，这一刻，她已经将忍耐克制已久的怒气凝成一股准备爆发，活动筋骨。就连写作业的豆豆也感觉出李梧桐的低气压，紧张问：“小阿姨，怎么啦？”
   等李梧桐再一次踏进财务部，牟总和小丁顿时将目光从电脑屏上转向她，神色慌张，李梧桐心中却是欢喜不得了，现在终于该轮到她表演了，可就在这时牟总先下手瞬间一副笑脸打马虎眼，小丁也是拉着李梧桐的手赔不是，说自己这段时间整理对账的事忙糊涂了。
   李梧桐也是现在年纪大了，平日里以养身为前提能不发火就不发火，不然依她以前火爆的脾气怕是早已闹翻天，但这样并不代表她没脾气。她可不喜欢证据一发，叫嚣的人就消停的感觉，毕竟她还没开始表演就结束了，难免显得自己是个陪衬。
   随后，李梧桐回到办公室，豆豆追着问：“小阿姨怎么了？”
   李梧桐微笑回答：“没事，快点做作业。”
   豆豆又不情愿的埋头算题。
   临近下班，魏肖发来短信说要来接李梧桐一起吃饭，她猜对方是为了送端午礼盒便答应了。
   魏肖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最近很忙？”
   李梧桐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敷衍笑笑。
   魏肖开车，也没问李梧桐想吃什么，他知道她有心事，或许这就是在意一个人时的特异功能。
   十分钟后，他们坐进了粤菜馆的包间。
   “等会送我回去时不要忘了肉肉。”李梧桐喝了几口汤后提醒道，广东人煲汤就是厉害，她觉得自己喝几碗都不用再吃饭了。
   魏肖一边给她夹菜一边点头。
   “谁惹你呢？”魏肖因为两人之前的绯闻很久没跟李梧桐联系了，而且当他那晚看见屈墨带着孩子来找李梧桐时就隐隐不安，所以李梧桐这段时间的情况他很关心。
   李梧桐将一块黄金蒜爆大肠搅在魏肖专门为她点的花胶养颜粥里下肚，天啦，太好吃了。而后她才将下午跟财务的事说了出来。
   魏肖听后只是笑笑。他就是这样，每次听李梧桐说遇到的委屈时他总是等她说完后再分析对错，而且会很有技巧地舒缓她的情绪。久而久之，李梧桐这个急性子的人也被他磨成了半快半慢的人。
   她有时会想，魏肖以后如果有了小孩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他俩吃到一半，李梧桐的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是屈墨发来的语音，因为顾及魏肖在场便快速挂掉，旋即又故作淡定偷偷用短信回复正与朋友吃饭。
   屈墨说好的，叮嘱她回家时注意安全。
   晚饭后，魏肖送李梧桐回家。李梧桐上楼将肉肉装进宠物箱连同它的窝和餐盒放在了魏肖车里，关上车门。
   魏肖在离开前将头探到车窗旁，尽量让李梧桐看到自己，他说：“今晚放心睡吧，明早我会打电话叫你。”
   李梧桐知道他是怕自己还在为下午与财务的事耿耿于怀，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如果自己不以财务的事为幌子，那么势必会忍不住将自己与豆豆的对话说出来，她不想那么难堪的面对魏肖。
   “走了。”魏肖温柔笑着道，他的笑如同今晚的天空虽没有月光，可星星也能照亮整座城市。
   箱子里的肉肉一张大饼脸怼在宠物箱上的透明塑料窗上可怜巴巴的望着李梧桐，似乎知道自己要走了，哼，这就是距离产生美，终于明白李梧桐的好了吧。
   李梧桐点头。
   下一刻，车子启动，向前缓缓移动。
   “魏肖。”李梧桐突然忍不住大声喊，她的心跳异常快，很紧张，很紧张。同样也就在她话音刚落时车子猛地刹住，李梧桐上前跑去，车子默契般回倒，仿佛又回到了魏肖说“走了”那句话的时候。
   “魏肖。”李梧桐透过车窗望向车里的魏肖，这一刻她觉得特别难受，难受得不想说下去。
   魏肖始终望着李梧桐，他的手忽然之间紧握方向盘，同样是害怕。
   “我……”李梧桐一咬牙道：“我有男朋友了。”
   这一刻，魏肖握方向盘的手瞬间松开，而李梧桐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两个人呆呆望着彼此，时间被定格。
   “我……”李梧桐哽噎，更多的是心虚，她纳闷自己的焦虑不安，不应该轻松才对吗？
   “屈墨？”魏肖失神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平心静气问道，语气却是肯定。
   李梧桐顿了顿，无力回答：“算是吧。”
   魏肖将头转向车前方又突然垂头，面无表情的脸上浮出一丝谑笑，道：“恭喜。”
   李梧桐一怔，身子貌似悄悄后退了半步，她慢慢抬头望回车里的魏肖，他整个人没在了黑暗中，看不出情绪。
   恭喜？这一声“恭喜”打得李梧桐措手不及。
   她的确没想到魏肖居然会这般淡然地对自己说恭喜。
   “如果你觉得……那房子，我可以不租了，但也得等端午过后……”李梧桐此刻说话颠三倒四，或许是被魏肖没有反应的反应给打乱了思绪。
   “没事，安心住，我不差那点钱。”魏肖回答。
   那点钱……李梧桐颤颤点头，是呀，他还会缺自己那点钱吗？
   “还有其他事吗？”下一秒反而是魏肖很认真地问她。
   李梧桐愣了愣，摇头表示没了。她能感觉出眼前的魏肖已经变了一个人，一个陌生人。
   等到魏肖再次发动车子，李梧桐又慌张说：“路上小心。”
   “好。”魏肖望着她点头。
   “回到家给我发短信。”李梧桐又补充道，这是他们以前的约定，回家后都要给彼此保平安。
   “好。”魏肖依然望着她点头。
   李梧桐战战兢兢看着车里的魏肖，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害怕起沉默寡言的他了。最后，她犹犹豫豫见真找出要说的了，只能转身离去。
   “李梧桐。”而这一刻却是魏肖叫住了她。
   李梧桐转身回头，她望着魏肖，屏气凝神。
   “明天之后我就不提醒你起床了哟，你要自己调闹钟，别迟到了。”魏肖淡淡说，最后还不忘调侃一番：“要扣钱的。”
   李梧桐木然，点头。
   她知道自己跟魏肖真的结束了，而且结束得那么简单。
   魏肖说完最后一次启动车，很快离去。
   而李梧桐默然转身向小区走去，当她跨进大门时眼泪嗖一下涌出来，又莫名其妙的傻笑了，随后便是撕心裂肺的捂嘴大哭，搞笑的是她还不停在心里告诫自己，说自己是个成年人要稳重要成熟要快刀斩乱麻。
   臭小子，知道她迟到要扣钱，还不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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