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十五分钟的阴冷

    距离方舟舰队穿越空间之门还有十五分钟。
   坦旦人圆锥状主舰中，战火正在燃烧，它就像是广阔平原上的那一点星火一样渺小，却在飘摇着，努力扩大着。
   而与此同时，坦旦人的舰队群正在缓缓转向，向方舟逃逸的方向加速，开始追赶。
   阴影中，一艘猥琐的水滴状飞船则正沿着坦旦人舰队群与联邦方舟的航线来回飞行，凭借高速与高性能高技术隐藏自己，在众多空间位置中高速穿行，并抛下一个个极不显眼的小装置，被黑暗的星空所吞没。
   坦旦人的动向，第一时间便被方舟舰队所洞悉了。
   坦旦人的舰队群没有任何隐藏，就这样高调地穿越星空，追赶方舟舰队，不可能不被发现，而且，它们的整体速度要优于方舟舰队，这样下去，十分钟之内，就能将整个方舟囊括进它们的有效射程，而以它们的能力，只需要一轮齐射，五分钟世界，足够毁灭整个方舟舰队。
   第六与第七行星轨道位置，林默接到这个消息陷入沉默。
   沈玥焦急地在圆形平台上转圈，她在心中问自己：如果是自己的姐姐、如果是中岛花音在这里她会怎么做？她会怎么选择？
   她有些后悔，更有些绝望，为什么活下来的是她这个脆弱又什么都不懂的妹妹，她这样一个没有用的人，凭什么能活着？
   星河里，一艘艘方舟的上的人们，哪怕是军官也都露出绝望的神情。
   他们明明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明明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了，但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这样的结果……
   一切仿佛都在坦旦人的计划中，任何的努力与挣扎似乎都是没有意义的，他们终将死去。
   坦旦人……
   为什么如此强大？
   我们生而为人，却为什么如此弱小？
   星空里，沈玥忽然注意到林默伸过手来，拉住了她。
   怪物的目光镇定到可怕。
   它想要按照原计划执行。
   沈玥却在它的眼睛看见了另外的神采。
   它相信苏晨。
   它愿将希望交付给它的战友与伙伴，相信他们能做到他们使命必达的责任，因此，无论发生什么，它都将恪守自己的位置，按照计划推进。
   这是纯粹的、绝对的、义无反顾的信任。
   沈玥的心中微微一震，然后咬牙，点头。
   星空之门，开始一步步打开。
   而在坦旦人圆锥形主力飞船中，苏晨正在拼命抢攻，圣杯的奇迹让坦旦人大吃一惊，而坦旦人对这支闯入它们飞船内部的军团的应对也超乎了苏晨的预料。
   当崇神种强行撕开通道，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的不再是钢铁军团，而是一支“人类大军”。
   不入种姓、第一种姓、第二种姓、第三种姓甚至第四种姓，密密麻麻汇聚成血肉的洪流，冲向他们。
   他们统一穿着那种白色的实验服，脸上的肌肉不规律地抽动，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神采，只有空洞，纯粹的空洞。
   这些皆是坦旦人的“傀儡”。
   这是一支天赋者傀儡大军。
   但它们不是苏晨曾在东京都大战中遇到过的那种真正的傀儡，他们不住抽搐的肌肉与空洞的眼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是如中岛花音一样的存在，是拥有灵魂的人而被制作成的“傀儡”。
   看见这一幕的时候，被弗洛格号拖行着的远辽号中，一直冷静的肖平甚至腾地从自己的位置站起身来，看着乌泱泱的那些“人类”，那一张张或老或少、或男或女的面孔，脸上罕见地流露出暴怒的情绪：“王八蛋！王八蛋！”
   这个斯文的男人一寸寸攥紧拳头，死死地盯着前面那片“人海”，嘴里一字一句地念道：“坦旦人……坦旦人……”
   而绝大多数的人，这一刻都几乎是呆滞的状态。
   这是赤裸裸的蔑视与羞辱。
   在这战场上的最后一程，他们赌上自己的一切要完成这一战，而坦旦人用同样的人类相应，这是最阴冷与恶毒的回应，是最轻蔑与嘲弄的应对。
   而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证明，战争进行到这一刻，自诩高等的坦旦人也生出了恼火，它们想要用这种方式戏弄他们。
   而这一招出奇地好用。
   人类是最容易被情感所波动的生物，今天他们一路血拼走到这里，为的就是未来与生存，而现在，这样的践踏与蔑视出现在眼前，几乎就是对所有人的否定，打到这种地步，没有人不是红了眼的，眼下这种情况，谁能不愤怒？谁能不疯狂？
   世世代代，永世之恨。
   战场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怒号，最前面的一艘炮艇甚至疯狂地跃出战阵，全面开火，他们这一率先乱阵，几乎搅乱了整个战阵，许许多人狂怒着杀出，还算冷静的几个舰长立刻发令想要制止他们，但那已经来不及了。
   但对方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傀儡群中，三个隐匿的第四种姓同时出手，沿着混乱的联邦战争位置入阵，三道暗能掌控齐出，将崇神种的力量打回，紧接着摧枯拉朽地击溃眼前的一切。
   其后的大量低种姓傀儡全面杀出，彻底分割战场。
   联邦、崇神种组成的战阵瞬间被杀了一个七零八落！
   一片大乱，几秒钟里，联邦人与崇神种就战死超三层，数艘战舰轰然坠落，金色羽翼的天使如雨点般飞落。
   那一刻，飞悬在混乱的战场中，看着战舰燃烧着坠落，遍空地火云与爆炸，苏晨都几乎呆住了。
   这样的局面，这样的混战……别说是十分钟，就是两分钟，他们都不可能支撑得了。
   他握着剑的手都微微一松。
   从远辽到今天，他第一次，体味到久违的、令人颤抖的绝望。
   功亏一篑。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仿佛有一个声音正在自己的心底呼喊：放弃吧，你已经太累了，太累了……
   纷繁破灭的世界里，苏晨低垂下头颅，看向手中的血色长剑。
   它正折射着黯淡的光芒
   ……若你有机会，请代我、请代我的兄弟姐妹、请代我的母亲、请代无数星球、万千世界、无数人类试验品，杀光“它们”、杀绝“它们”……
   那是中岛花音狠绝的诅咒。
   苏晨从未曾想过能在那样一个温柔的人身上听见这样的诅咒。
   今天，他仿佛终于明白那样的刻骨之恨了。
   什么样的努力、什么样的挣扎、什么样的希望、什么样的不舍在这里都只是坦旦人脚下的草芥浮土。
   一切的期盼，都将被它们嘲笑着撕碎。
   如果你真的低下头，你就真的被它们踩进土里了。
   战场的中央。
   苏晨正一寸寸攥紧手中的水晶剑。
   而在战场上谁也注意不到的角落，远辽号中，白枫趴在舷窗的边缘，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看着那些傀儡们，就那样看着……看着……
   他的表情却越来越冰冷……越来越冰冷。
   阴冷的狞笑在他的心底回荡，那是魔鬼的低吟
   傀儡，死亡，坠落的飞船，挣扎的人
   何其的相似啊……
   白枫
   你想起来了吗？
   那个你要找的人
   那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人
   ——叶晓晓——
   是你，亲手把她送进了无边地狱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脆弱的灵魂啊……没有了【支撑】，你又能凭什么对抗我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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