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新年
十二月的最后几天，卓康庄园建成。桑结嘉措选了一个吉日，让卓玛搬了进去。早前桑结嘉措在拉萨八廓街附近选址的时候，就有一些人关注到此事。
没多久，有人得知这所庄园是为□□的家人所建，因此就动起了小心思。一些蒙藏贵族为了更好升官获利，所以拿出了许多珍贵的宝物。对桑结嘉措，他们只说这是孝敬□□的一番心意。
十二月二十八日，达瓦卓玛搬进了八廓街东北角的卓康庄园。这所庄园虽然占地不大，但里面装饰得颇为豪华。房子里陈设着各色各样的唐卡、宋代精致的珐琅壶、明代的陶瓷、和田玉雕刻成的摆件等等，随便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
房间地板上铺的毛毯，是由上等细氆氇织成的，一条价值数百藏银元。还有会客厅摆放的家具，一应都是上等的红杉木。就连所用的茶具，都是一户普通人家几个月的开销。
桑结嘉措又给她安排了五名的侍女，负责打理这个庄园。
卓玛不禁感叹：“这……这未免太过奢华了吧！这样的房子，我住着都觉得不安心！”
“你是活佛的家人，这样的房子才符合你的身份啊！”阿旺仁钦回答道。
卓玛还是觉得为难，这真的太像暴发户了。这样的房子，她一个人实在不敢住，到处都是古董。
卓玛将心里的想法告诉了阿旺仁钦，他劝卓玛还是先请示一下□□。毕竟这房子是仓央嘉措的心意，就算要搬出去，还是应该先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卓玛听从了阿旺仁钦的建议，准备等仓央嘉措结束静修之后再去谈一谈。不曾想第二日正午，仓央嘉措就来了。
“阿佳，这个庄园还喜欢吗？”仓央嘉措问。
卓玛刚想说这件事，没想到仓央嘉措先问了。正好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然后征求一下意见。卓玛提出不住这里的想法，原因是不习惯。
仓央嘉措一惊，忙问：“哪里不习惯？怎么就要走呢？”
“这房子太奢侈了，随便一件东西都是普通人几个月的开销啊！那些古董摆件，万一不小心弄坏了，我可得心疼死！”
他记得跟桑结嘉措说过，庄园不用装饰太过奢华，他也是答应了的，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还有那些古董摆件，应该也是他的意思。
卓玛告诉仓央嘉措，那是一些贵族家庭孝敬给他的，因此桑结嘉措就摆放在庄园里了。以厚礼贿赂上级官员，这是现在西藏政府常用的技俩。仓央嘉措虽然不喜，可也无法阻止。
“既然第巴已经收下了，也不好再退回去，就放着吧！”仓央嘉措看了卓玛一眼，淡淡地说着。
他又告诉卓玛，一定要住在卓康庄园里。只有住在这里，他才能放心。仓央嘉措决定明日派几个侍从，专门负责庄园的守卫。卓玛最终还是住了下来，没有搬离此处。
过了几日，迎来了藏历的新年。这是藏族最大的节日，与汉族的春节性质相同。正月初一，仓央嘉措在布达拉宫举行了二、三万人的庆祝大会，藏语称噶卓。
今年是六世□□在布达拉宫过的第一个新年，因此五世□□罗桑益西也特意从日喀则来到了拉萨。到了新年的那一天，五世□□与仓央嘉措互献哈达贺年。
然后是第巴桑结嘉措、甘丹赤巴、色拉寺和哲蚌寺堪布、全体僧俗官员以及扎什伦布寺的代表、萨迦法王一起向□□献哈达。之后，众人献上了带来的新年贺礼。
礼品包含了在联乡种植的青稞所酿造的青稞酒、上好的茶叶、绫罗绸缎、绿松石等。种类繁多，价值连城。送完年礼，仓央嘉措一一给他们摩顶祝福。
之后，舞童开始舞蹈表演。舞蹈结束之后，色拉寺、甘丹寺以及哲蚌寺推选出了两名善辩的僧人，在大会上表演辩经。
其中一人提问，另一人回答。
一问一答之间，辩经表演就到达了高朝。提问者问出了一个高难度的问题，对方被难住了，一时回答不上来。提问者暂时占了上风，开始拍掌助威，并且舞动念珠、拉袍撩衣、来回踱步。见回答者还在苦思冥想，就用手抚拍对方身体，以此奚落对方。
回答者答不上来，台下围观者就大呼倒台。然后回答者摘下了黄帽，等下次对方被问倒时才能戴帽。辩经表演持续了半个多时辰，缓缓落下了帷幕。
大会的最后一个环节，就是三大寺的僧人一起抢夺一种由面粉制成的油炸果，在藏语里称为卡赛。随着仓央嘉措的一声令下，三大寺的僧人蜂拥而上，开始了盛大的抢卡赛活动。一时间人声鼎沸，阵容浩大。
一些低阶层的喇嘛平时过着艰苦的生活，他们不仅是寺院免费的劳动力，也是卑贱的下人。他们是上层僧人的剥削对象，打骂、责罚，甚至杀害都是常事。新年来了，这是他们难得可以出来活动的时间。
激烈的争夺战拉开了，台上的卡赛被一抢而空。很多喇嘛抢到了几颗卡赛，脸上挂着幸福和喜悦。他们努力抢夺卡赛，并不是为了口腹之欲，只是想替自己多争得一份福气，以祈求来年能顺利。
伴随着欢声笑语，热闹的庆祝大会就这样结束了。
仓央嘉措回到噶丹姆，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孤寂之感。他觉得，刚刚的那些热闹和喜悦都不属于自己。
五世□□特意从日喀则来到拉萨，与他一起度过成为□□的第一个新年。他原本该是开心的，可看到桑结嘉措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仓央嘉措又想起了江阳扎巴的话。
小时候过新年，阿妈都会给他做很多好吃的糌粑，买一个小玩具，或者换一件好看的新衣服。到了晚上，村里的少男少女就聚集在一块平坦的地块上，搭起小帐篷，燃起篝火，在火堆旁唱歌跳舞。唱的是门隅一带的山歌，跳的也是门巴族的舞蹈。
那时的仓央嘉措还是小孩子，只觉得山歌是那么动听，舞蹈是那么的精彩。大家脸上洋溢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纯粹的。他和村里年龄相仿的孩子追逐打闹，互相炫耀着新年收到的礼物。童年的时光，是美好而纯粹的。
可就是这样美好的生活，在桑结嘉措的设计下被摧毁了。每每想到此处，仓央嘉措对第巴桑结嘉措总是有一丝怨怪。他不快乐了，所有的欢乐都已经远去，再也回不去了。
仓央嘉措长叹一声，当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要下山，去找阿佳一起过新年！于是叫来了侍从盖丹，让他去准备出行的马匹。
盖丹是桑结嘉措身边的老人了，侍奉五世□□的时间比仓央嘉措的年龄还长。这位资历深厚、沉稳睿智的护卫队长，对年轻的六世□□仓央嘉措就像孩子一般关怀着。
“天色已晚，上师慈悲为怀，我想您应该不忍让浩大的仪仗队惊动民众。况且今日山下到处都在欢庆新年，您的阿佳说不定在欢庆节日，不如明日再去吧！”盖丹躬身说道。
仓央嘉措略一思索，觉得盖丹所说很有道理。自己享受不到的快乐，又何必要让别人也跟自己一样呢？可他还是想要下山，跟亲人朋友一起过一个新年。
他觉得总有办法解决出行这个问题，毕竟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仓央嘉措略一思索，对盖丹说：“这样吧，免去仪仗队和护卫人员，就你随我一起下山！”
盖丹略有些为难：“山下人多混杂，您不带任何护卫人员，这要是发生意外……，第巴那边……”
仓央嘉措打断了他的话，坚持要这样做。只有如此，才能既不打扰到民众，又能下山与亲人一起过新年。盖丹不好违拗，只好按照仓央嘉措所说的去做。
很快，仓央嘉措带着塔坚乃和盖丹下了山。从布达拉宫东面的小路出去，往东行走一公里，就到了卓康庄园。此时庄园大门紧闭，守卫也都不在。仓央嘉措觉得奇怪，于是让盖丹上前敲门。
盖丹连敲了几下，没有动静，仓央嘉措让他继续敲门。又过了一会儿，里面出来了一个侍女。侍女悄悄往门缝一看，竟然是仓央嘉措，赶紧开了门。
“怎么这么晚才来开门？”，盖丹脸色十分严肃，“没看到佛爷来了吗？快去告诉你主子一声！”
侍女被盖丹的话给吓到了，是了一声就往院子里跑。得知仓央嘉措来的消息，一屋子的侍女和守卫连忙停止了嬉戏打闹，赶来迎接□□活佛。
仓央嘉措进入前院，迎面碰上卓玛。仓央嘉措看她脸色绯红，又带着一丝酒气，想着肯定是喝了不少酒。侍女和守卫跪了一地，唯有卓玛傻傻地站着。仓央嘉措示意众人起身，不用拘礼。
“罗桑扎西德勒！仓央嘉措！”卓玛带着一丝酒意，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俩说。
盖丹听了顿时脸色一变，任何人都是不能直呼□□的名字的，否则就要被乱棍打死。旧西藏等级制度森严，□□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力，就和中央的康熙皇帝一样。
虽然卓玛是□□的家人，未免给外面的人落下口实，盖丹还是忠诚告诫了她。卓玛一惊，酒意消了几分。盖丹这么一说，仓央嘉措心里也不是滋味。
连最亲的家人都不能唤自己的名字，还要顾及一大堆的繁文缛节。这至尊至贵的□□宝座，究竟给他带来了什么？仓央嘉措偏偏要反着来，他允许了卓玛直呼其名，然后大步踏入后院。
桌子上，酒杯、筷子、碗、碟交错，横七竖八躺了一桌，几坛酒罐子也已经喝空了，卡赛、琪玛以及其他几碟小菜也差不多吃光了。
卓玛讪讪地告诉仓央嘉措，自己正和侍女、守卫们一起赌酒玩骰子，玩得正尽兴，所以没有听见有人在敲门，并不是故意不开的。
仓央嘉措只淡淡一笑，然后坐到了椅子上。一面又唤侍女端来了酥油茶、卡赛等食物，打算和卓玛一起过年。二人推杯换盏，聊起了很多门隅故事。
卓玛又问塔坚乃怎么没来，仓央嘉措告诉她，塔坚乃回家乡团聚去了！提到门隅，仓央嘉措的眼睛湿润了。
卓玛告诉他：“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即使不能回去，能共享这一轮明月，也足够了！”
仓央嘉措陶醉了，而卓玛是真的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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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八日，达瓦卓玛搬进了八廓街东北角的卓康庄园。这所庄园虽然占地不大，但里面装饰得颇为豪华。房子里陈设着各色各样的唐卡、宋代精致的珐琅壶、明代的陶瓷、和田玉雕刻成的摆件等等，随便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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