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为了你 我变成现在的我

    李梧桐向公司请了几天假，这些天她特别早醒，不需要闹铃，到点就坐起身。
   父母反倒劝她多睡一会。
   李梧桐去医院一般是下午两点左右，听说魏肖每日早早就到了，中午回家吃饭，下午又来。
   李梧桐为了避开跟魏肖多接触，尽量躲着他。
   这天，她陪了外公说了会儿话，心里算着时辰，估摸着魏肖也差不多该来了，索性找了借口下楼溜哒。
   她穿过医院的绿荫，人少幽静，可以听见鸟叫声。
   五月阳光和煦，舒服得让人想偷懒。
   李梧桐走着走着出了医院，漫无目的瞎逛。最终脚步停在了一间小学门口，这是她曾经读书的地方，学校旁有一家老字号麻辣烫，一毛钱一串，小时候一放学便跑去那馋嘴，现在居然还开着。
   学校守门的大叔还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位，她认识，上前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放她进去了。学校里没有太大变化，细看又跟以前略有不同，大门华丽了，教学楼翻修了，绿化多了，操场扩建了。
   二十多年了，这里已经遗忘了曾经有位叫“李梧桐”的学生，而她却记得这里。
   当下因为正值放假期间，校园里空荡荡，偶尔传来几声孩子的欢叫，几乎都是男孩子，在操场处打篮球、乒乓球，个个玩得像脱了缰绳的小野马。
   李梧桐找了处阴凉地儿坐下。
   这几日，她整个人处于紧绷的状态，现在终于可以抽空放下心休息，吹着风，好舒服，夏天真的来了。
   她想吃冰镇西瓜，再过段时日，估计就热起来了。
   啪！
   篮球啪啪啪啪滚到了李梧桐这边。
   “阿姨！麻烦把球踢过来，谢谢。”一男生站在篮球架下大喊。
   阿姨！阿姨？阿姨！李梧桐迟疑几秒，内心挣扎，似乎在等男孩更正自己的口误，一声阿姨，她被狠狠地扎了一刀，要球是吧？她恨不得直接将球砸过去。
   “阿姨！麻烦了。”男孩坚持不懈地唤。
   李梧桐瞬间又被扎了无数刀！心窝子痛。
   最终，仁厚善良的李梧桐咬牙选择妥协。她起身弯腰捡球，大力抛出去，不料未够一米便掉地上滚了过去，篮球架下的男孩子们忍不住哈哈大笑，一点也不给李梧桐面子。李梧桐不好意思坐回原位呆呆望着他们打球，心想自己的确三十多岁了，这些小屁孩顶多也就十来岁，叫声阿姨没毛病。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身旁冒然多出一人，李梧桐心中又一惊，看了一眼，气急败坏责备道：“你吓死人！”
   魏肖笑笑，笑容特别好看，气温如玉，两人头顶上扬扬青嫩的梧桐树叶，有初夏的味道。
   “你怎么来了？”李梧桐闷闷问。
   魏肖没应，倒是递来一杯美式咖啡，李梧桐顿了顿后不客气拿来喝了，冰冰凉凉下胃，好舒服。
   “外公见我太辛苦了，叫我出来走走。”
   辛苦？李梧桐撅着小嘴，死咬吸管，冷眼问：“那你怎么来这呢？”
   魏肖厚着脸皮笑，片刻，道：“我想见你了。”
   李梧桐刚吸到喉咙里的咖啡，一不小心卡住，眼神躲闪，她以为魏肖会编一些类似老土的瞎话，未曾想这么直接，直接到她想不出反怼他的话。
   “家里出事了，你就一个人偷偷摸摸跑回来了？”魏肖倒是反客为主责问起李梧桐。
   “怎么说话的，我不也是才知道这事赶回来的。”李梧桐白了一眼，疑问：“你不是出差吗？回来干嘛。”
   “我想见你了。”魏肖眼神笃定，像耳畔轻风，凉爽干净，没有瑕疵。
   李梧桐不愿搭理他，余光偷瞥，而后又道：“你要是忙就回去吧，外公这里我们可以的。”
   魏肖看着李梧桐，很自然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全然没有之前分手时的急躁不理智，而李梧桐竟然也没有躲闪，或许两人早已习惯了彼此之间的小动作：“我请了假，没事的。”
   李梧桐低垂眼，闷声自顾吐咽咖啡，想想魏肖的确太忙了，平日里除了画图纸就是跑工地，感觉三百六十五天都没得休息，要说他年纪轻轻就拥有现在的斐然成绩和高薪，不是没有道理。
   “谢谢。”李梧桐轻声道。
   魏肖没听明白：“啊？”
   “谢谢你，照顾外公。”李梧桐解释。
   魏肖笑笑。
   “这次……我真的吓到了。”李梧桐望着操场上运动的人，无神讲：“我害怕失去外公，害怕。”
   她的声音似羽毛飘在空中没有落脚点。
   其实，李梧桐比谁都清楚，她在用“怕失去外公”做幌子自欺欺人，而她真正怕的是这个幌子只是开始，她会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亲人随着时光的流逝一个一个的离去，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她。
   “不会有事的。”魏肖的语调总是那么舒缓，让人心安。
   “我妈妈是老二，上有哥哥，下有妹妹，可惜他们的感情似乎没有你们家那么亲热，我已经有好多年春节都没见到他们了，更别提平时了，面都没露过，所以我这一辈的孩子跟外公都不是很亲，或许这也是外公格外宠我的原因，我是唯一一个在他膝下长大的孩子。”
   李梧桐说到这，声音有些沙哑，目光透着伤楚，甚至还有怨。
   “我妈有时唠叨几句，外公总会替他们辩解说他们也有一家人，没事的。”这次李梧桐一时没忍住说了藏心底的话：“外公……年纪大了，他们就不能多来看看老人吗？哪怕偶尔一次也好呀。以前都不是这样的，舅舅、小姨两家还带着我们这群小孩玩，可怎么轮到我们这一辈长大了，大家似乎就越来越少联系了？真的是各有各的家了吗……”
   “李梧桐。”久久，魏肖道。
   李梧桐转头望向他。
   “我们算和好了？”魏肖问。
   李梧桐一听这话，吸管里的液体瞬间倒回杯中。这小子居然还有闲工夫跟她谈这些，看来咖啡是不能白喝，稍后她给他补回十杯二十杯，两清。
   远处的篮球被投得啪啪啪的响，这一刻，李梧桐居然隐约听见蝉鸣，晴颸微微，她忽然好想穿漂亮裙子。
   “魏肖，我们不可能的。”李梧桐再一次用正式的口吻将两人的关系判了死刑，不给希望对两人是最好的交代。
   魏肖的神情没有受到影响，毫无波澜，讲：“我总得知道原因吧，不能平白无故就被你甩了。”
   李梧桐对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行为，无奈。
   这时，篮球竟巧合般滚到魏肖脚下。
   “哥，帮个忙。”还是之前的男生，挥手。
   哥？李梧桐震惊，怎么刚才叫她阿姨，现在轮到魏肖却是哥！自己看起来有这么老吗？还是现在的孩子对称呼的定义有些模糊，太不认真了。
   李梧桐狭眼紧盯，牙齿快将吸管咬碎了。
   魏肖不明之前的小插曲，自然拾起球抛给了男孩子，对方接过几步上前，轻松扣篮。
   “你干嘛扔给他！”李梧桐责怪道。
   魏肖迷糊。
   “他刚叫我阿姨！这些小孩太不懂事了，别理他们。”李梧桐可记仇了：“下次让他们自己来捡。”
   魏肖瞬间明白，失笑。
   李梧桐瞪他。看来她有必要该好好跟魏肖强调团队意识的重要性，非常认真严肃讲：“我们才是自己人，我被欺负了，你的胳膊肘不能往外拐！”
   魏肖笑得更加恣意，他特喜欢李梧桐管他的样子。
   “魏肖……”李梧桐蓦然说：“你太优秀了。”
   魏肖听着。
   “人长得帅，又有本事，我觉得配不上你。”李梧桐吸着咖啡：“有时觉得这只是梦，心里会不断地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呢？还发生在我身上，不科学嘛。”
   魏肖莫名低头嗤笑。
   李梧桐看他一眼：“你笑什么？”
   “我以为你又要说我们之间的年龄差。”
   李梧桐被他击中一半的心思，只好顺势承认，但口气却显逞能霸道：“对，这也是原因之一。”
   魏肖纳闷了，调侃：“你男朋友优秀不好吗？是谁之前说得要找个有钱人，可以能让你一觉睡天亮不用起来上班的？”
   “我现在换风格了，行不行？不喜欢这种感觉，还是现实点比较踏实。”
   魏肖妥协。
   “哎，我也就这样吧，结不结婚无所谓了，反正都这样了，而你呢？找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重新开始吧，省得我好像亏欠你什么似的，心里不踏实。”李梧桐淡淡道，有种看破世俗的得道高人气度。
   风刮得树叶哗哗响，以前这个时候，李梧桐会坐在课室里经常发困，努力睁着眼，可眼皮还是沉沉下坠，生怕一恍惚就睡着了，再一惊醒便是老师的怒斥和同学们的大笑，可意识还是昏昏不清。
   “为了你，我才变成现在的自己，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替老板做事的打工仔，工资比别人高那么一点点，这可能就是你口中所谓的优秀吧，但如果不这样，你怎么会瞧得上我？”魏肖的声音自始自终很稳很平：“李梧桐，既然你觉得我好，为什么不把我留给你自己。”
   李梧桐瞠目听完魏肖这番话。
   “我等了十年，喜欢了你……我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喜欢你了。有时……我很想自己能拥有无限时间，这样我就可以不止等你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一辈子，只要你没结婚，我都会等的，可我就怕没有那么多时间。”魏肖自己都说不清楚这些年对李梧桐的情愫，蚀骨饶心的占有欲，可他把心底的话说出来：“你以为我当初联系你是巧合？不是的，是故意为之，是我忍不住了，真的怕你哪天就嫁人了，所以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我不喜欢做勉强或者是刻意的事，但唯独你，我故意了很多次，故意到已经成了戒不掉的习惯。”
   李梧桐听得心颤抖，她因为害怕将目光垂下望着自己的双脚，发呆。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还不结婚吗？也是因为你，我一直想着只要你没结婚，我就有机会，所以……李梧桐，你到现在还没结婚，我是真的高兴，我怕你嫁给别人了。”
   李梧桐听得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憋死，惊讶于这小子的花花肠子也太多了吧，什么叫做为了她不结婚，全是狗屁话，他恐怕把出国的那位前女友给省略了。
   “我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所以事事都奔着你能跟我在一起的念想去做，就这么简单。”魏肖说到这忽而又自嘲：“就你那高标准的审美，估计当年的我并没有入你的眼，所以我必须逼迫自己努力，努力到你能留意到我，甚至给我一个机会。”
   魏肖此刻连跨代赞他自己的话，李梧桐又抬头瞪了他一眼。
   “我就不信你跟我分手后阿姨就不逼你去相亲了，既然挑来挑去没遇到合适的，为什么我这个长相条件不差又知根知底的人，你硬是不要？”魏肖脸露窃喜：“但我看外公和叔叔阿姨都挺喜欢我的，所以最后还得是我。”
   哎，魏肖不能笑，一笑就甜到心坎，还怎么叫人狠得下心。
   李梧桐无奈问：“魏肖，我到底哪里让你这么喜欢了？”
   “不知道。”魏肖毫不犹豫讲：“就是喜欢，说不出的喜欢。”
   李梧桐倒是又叹了口气。
   “我们还是做朋友吧。”她对魏肖的态度总是命令，不是我们可以做朋友吗？而是我们做朋友吧。
   魏肖拒绝。
   “好吧，那以后见面总得打招呼吧？”李梧桐试探问，两家关系这么好不能因为他俩的事破坏了。
   “除了媳妇，其它，你别想了，没听过分手了连朋友也做不了吗？”
   “哎哟，我们俩关系不一样嘛。分手了，我依然是你姐姐，可以给你介绍很多优秀又好看的姑娘。”
   魏肖居然冷冷讪笑：“李梧桐，我需要你介绍？”
   李梧桐被他这个少见的冷冽表情怔住，咋一听，他说得的确有道理。
   “不聊了，我得回去了。”
   李梧桐知道自己说不过魏肖，只能以走为上计便起身离去，魏肖赶紧跟了上去，两人一同回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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