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外公 快点好起来 好不好？

    这一路，李梧桐胆战心惊，生怕再接到母亲的电话，死死将手机握在手中，不敢去多想。
   出了车站，她一路狂奔却拦不到一辆出租车，急得跺脚，想哭。
   二十分钟后她跑进了医院大门，按照老妈之前的留言，无头苍蝇似的寻找住院部，好不容易来到了外公病房楼层，刚一踏出电梯撞见老爸，看样子是来接李梧桐的。
   两人相视那一刻，李梧桐双手紧张得握成拳头，吊着一口气，不敢说话。
   “跟我来吧。”老爸轻声讲，神情凝重。
   李梧桐犹豫，双脚像是被浇了水泥，站在原地不动。
   “你妈还在照顾外公。”老爸打消了李梧桐的担忧。
   她这才呼出憋得久久的长气，整个人瞬间轻松许多，可身体还是止不住的颤抖，每一步迈出去都是软绵绵的。
   病房里，只留了一盏台灯，光线暗沉。三张床，每张床上睡着一位病人，旁边留守一两位家属照顾。大家察觉有人来了只是抬起头看了看，而后又各做各的事。
   “里面。”老爸在李梧桐身后提醒。
   她顿了顿，机械似地向里面走去。
   此时，外公就躺在临窗边的床上，睡着了，旁边吊着药水，心电监护仪上面的线条走势像股市K线图。
   老妈听见动静转过头看到了李梧桐，起身迎来说：“回来了。”
   李梧桐点点头，走到外公床边，坐下。
   外公睡得很安详，跟平时没多大区别，只是脸色不太好，惨白没有血色。
   李梧桐望着外公，仔仔细细打量着，想把以前没有认真留意的变化都看清楚，她很害怕，害怕她害怕的事情发生。而这时老妈已经走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不要打扰老人休息，母女俩悄悄退出病房。
   此时，老妈的状态比李梧桐想象中淡定，唯有明显的黑眼圈在暗示李梧桐，外公生病应该已有段时日了。而后，老爸先回家了，为一家人准备晚饭。
   “外公怎么了？”李梧桐压低嗓子轻问。
   老妈解释，外公之前跟人打牌时突发高血压。
   “严重吗？”李梧桐紧接着问。
   老妈叹了口气，答：“抢救了，醒过几次，但反反复复不太好。”
   抢救了……反反复复……不太好……
   李梧桐心里又重重压了块巨石。
   随着再深入聊下去，李梧桐得知外公生病已经有小半月了，按照时间推算，就是她跟老妈通电话对方状态不对劲的那次，原来是因为外公出事了。李梧桐明白，如果不是病情不见好转，估计父母也不会贸然给她打电话说这事，他们总是把很多不好的事瞒着她。
   一个小时后，老爸拧着晚饭又来了。
   李梧桐和老妈简单吃过后，一家人商量起晚上守夜的事，父母让李梧桐回家，他们俩轮上下夜，李梧桐心疼坚持自己来，老妈考虑到外公要是起夜，她一个女娃娃家不方便，最后三人商议决定，老妈已经照顾了一天了，她和老爸守上半夜，再换老妈守下半夜。
   医院晚上很安静，走廊里亮着白炽灯，除了值班护士偶尔查房以外没有多余的响声，李梧桐静静坐在外公床边，盖着薄毯却依然觉得冷，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特别难闻，她不敢乱走动，一是对医院这种地方还是有些忌讳，二是怕外公有闪失。
   夜深，临床守夜家属偶尔呓语两三下，甚至还有人放屁了。
   “桐桐，去床上躺会儿，这儿我来。”老爸走到她身旁悄悄讲，怕吵醒了其他人。所谓的床，只是医院为每个病房多配置的一把折叠床，虽睡着硌身板，但总比坐着睡强。
   李梧桐摇头，让老爸睡，假意道等会再换自己。
   老爸见她主意坚定，不好勉强，便躺在床上睡去，他真的是太累了，很快便睡着，打起了如雷的噗鼾声，居然还没吵醒旁人，应该是大家已经习惯了。
   李梧桐没有一点睡意，两眼发愣望着外公。
   心里很乱，不是该从哪里开始捋，她偷偷哭了。
   “我是不是很差劲……”李梧桐克制嗓音，嘴巴扁撅，说出这话时一霎那心如刀绞，一霎那又如释重负。她也只有在外公面前才会没有戒备和顾虑，她知道外公是最疼她的人：“我给你们丢脸了。”
   李梧桐很久都没这样跟外公说说话了，以前回家最多也就呆个几天，陪外公看看电视、聊聊天、散散步、听听戏曲，却都没有这次来得踏实。
   “快点好起了，好不好。”
   李梧桐像个撒娇的孩子委屈无助，眼泪打圈儿直接往下掉。
   外公依然安静睡着，如果没有心电监护仪的运作，她都不知道老人是生是死，想想，也是滑稽。
   “只要外公能好，减我的寿命都行。”李梧桐垂眼对着空气说，这一刻，她特别愿意相信这世间有阎王或者判官，反正她这辈子也没什么牵挂了，自己活长活短意义不大，反正孤家寡人一个人，只要家人平安，她这条命拿去了都无所谓，拿去吧，拿去吧。
   李梧桐小心翼翼将外公浮肿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老人厚厚的手背已经生茧起壳，风年残烛。有些事，她知道迟早都要面对，可她就是不敢去想，她死的。
   “您不会有事的。”李梧桐含着泪花笑了笑：“我还没结婚，您都没看到重孙，不会有事的。”
   她希望外公能听见自己的话，她希望外公能为了看着她结婚，为了看着她以后的孩子，为了看着她今后幸福，挺过来。
   这是她与外公之间的约定。
   外公是不会食言的。
   可就在这时床头仪器突然响了，原本平平无奇的声音显得恐怖，令让人胆寒。李梧桐眼中的泪水被硬生生吓憋回去了，她手忙脚乱不知道按哪里才好又怕惊醒其他人。
   “怎么了怎么了！”老爸从梦中大惊坐起。
   李梧桐来不及解释直接冲了出去，急促的脚步声响彻整个走廊，特别刺耳，啪一声，她双手大力打在护士值班台上，刺辣辣的痛，吓得里头值班护士们身子一震，瞪着两大眼睛对视。
   “怎么了？”下一秒，护士们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隔着口罩忙问：“几号房。”
   李梧桐急疯了，思维跟着混乱，哭着喊：“我外公！我外公！”
   她的声音嘶哑变调。护士们脸色跟着变了，知道不对劲立马跑出来再问：“哪个间房？”
   李梧桐一时忘了房间号，拽起护士的手臂就往病房方向跑去，房间里乱成团，值班医生也迅速赶来，他们把帘子拉开将李梧桐他们搁在外面，只听见里面忙上忙下。
   半个小时后，老妈闻讯赶来，头发乱糟糟，一脸慌张。
   “爸爸，爸爸怎么了？”
   “医生在里面，别急。”
   “我怎么不着急，爸爸……”
   这还是李梧桐见老妈为数不多方寸大乱的时候，她被老爸扶在怀里安抚，这个时候只有医生可以帮上忙。
   李梧桐退倒病房对面墙靠着，没有这面墙支撑，她恐怕自己会随时倒下。接下来的每一秒对他们一家人来说都是煎熬，李梧桐的心跳快到窒息，她很不舒服，似乎是过度紧张导致她缓缓蹲下，望着病房里那块蓝色的帘子，缩成一团。
   老妈的哭声压抑无奈，在楼道里断断续续。
   可到这个时候了，他们一家人还怕影响到其他病人休息。
   唰！
   帘子被拉开，他们是冲过去的。
   “医生，我父亲怎么样？”老妈哽噎抢先问。
   医生取下听力器，回答：“老爷子现在稳定了。”
   老妈激动地再问：“真的吗？真的吗？”
   医生点头，接着对护士交代了事项后离去。
   老妈顿时憋不住大哭起来，很是伤心。
   老爸赶紧上去劝：“别哭了，好了好了，医生都说没事了。”
   “其他病人需要休息，家属安静点。”其中一位护士好意提醒。
   经过这么一闹，病房里的人几乎醒了，大家也小声劝老妈不要太担心，老妈这才止了哭声，抹掉眼角的泪，刚才真的是吓到了。
   过了一阵，大家又相继睡去，沉沉的鼻鼾声，只有李梧桐一家人不敢掉以轻心。老妈让李梧桐回家，等天亮后煮点粥端来给她和老爸，李梧桐答应了，拖着轻飘飘的身子回家去了。
   第二天，李梧桐的闹铃声还没响，老妈的电话就来了。
   “桐桐，外公醒啦！”老妈的声音十分愉悦。
   李梧桐瞬间从床上弹起来，赶紧起床梳洗做饭，急急忙忙赶去医院，她甚至漏看了最新的短信，其中一条是魏肖发来的，他说他回来了。
   “外公！”
   李梧桐一跨进病房便看见老妈笑呵呵跟躺在床上的外公说话，一点也不像昨晚惊慌失措的模样。
   “外公！”
   李梧桐提着饭盒走到病床前，老爸立马接过饭盒。
   “您昨晚可把我给吓到了。”
   李梧桐刚说出口，就被老妈瞪了一眼，她立马闭嘴。
   外公估计好几天没吃饭，老妈给他老人家为了点粥，一家人忙了一会儿，老妈回家给外公拿换洗衣物。
   老爸因为忙了一晚上没合眼趁这空闲时间倚着凳子小憩，李梧桐坐在床边拿着外公肿胀的手指，一个一个按摩，促进血液循环。
   “舒服吗？外公。”她乖巧问。
   外公眨了眨眼睛，身子太虚，使不上劲。
   “您以后不准打麻将，多吓人。”李梧桐埋怨。
   外公一听不让他打麻将，不大情愿了。
   “好好好，少打少打。”李梧桐赶紧补充：“这次放假，我留下来多陪您几天，好不好。”
   外公挺高兴，病怏怏问：“你不上班？”
   李梧桐早就想好了借口：“我休年假。”
   外公笑了，上了岁数的人就是好骗。
   爷孙俩聊着天，李梧桐把自己最近遇到的听见的趣事统统讲给外公听，连临床的人也时不时插一句聊几句，时间过得很快。
   “老哥哥。”一声熟悉的呼喊传来。
   李梧桐抬头看见魏爷爷魏奶奶，而再看见后面的魏肖，她的下巴快掉了。
   “老哥哥，我又来看你了。”魏爷爷已经走了过来。
   此刻，老爸醒了，赶紧站起来招呼：“魏叔，您和阿姨又来了呀，快坐快坐。”
   李梧桐瞬间醒神，麻溜让座，规规矩矩站一旁，特意躲着魏肖的目光。
   “外公，这是给您老人家买的水果。”魏肖将手中探望物品递给老爸，李梧桐偷偷瞧着除了一大袋水果外，还有几盒牛奶、燕窝什么的保健品。
   “朝阳回来一听说他李爷爷病了便嚷着要我和他奶奶带来看。”魏爷爷瞅了瞅魏肖，转眼超外公解释：“这孩子比我们都着急。”
   外公惨白的脸上露出笑。
   “哟，魏叔叔魏阿姨来了。”这时，老妈拎着一袋子走进来，原本不大的病房一下子热闹起来，其他人都偷偷瞧着李梧桐一家子，特别是对于魏肖这个人中翘楚把几位阿姨都看直眼了。
   “朝阳也回来了？”老妈惊喜道。
   “阿姨好。”魏肖礼貌作答。
   “老哥哥，反正朝阳回来了，这几天可以叫他来搭把手，这样国钧和文蔚也不用那么辛苦。”
   “不用不用。”老妈哪好意思劳烦魏肖，赶紧推辞：“孩子好不容易放假回来，别麻烦，可以多睡睡懒觉。”
   李梧桐一听便知道这话是针对她的。
   “没事没事。”魏奶奶拉着老妈的手。
   外公被老爸和魏肖扶坐靠着枕垫，气息缓慢，道：“不麻烦孩子，你们来看我，我就高兴。”
   “老哥哥，你看你说得什么话，都是孙子。桐桐就是我的亲孙女，朝阳就是老哥哥的亲孙子，都是一家人，没啥麻烦不麻烦的。”魏爷爷摆出大家长的架势，声音浑厚有力，叮嘱：“朝阳，你这几天就跟桐桐陪陪李爷爷。”
   魏肖端正立于一侧，和悦平易应下。
   此刻，李梧桐在心里偷偷冷笑，估计这小子就等着这一声令下，他那些花花肠子怎么逃得出她的五指山。
   接下来的闲聊中，魏肖并没跟李梧桐有太多的眼神交流，他俩安静听着长辈们聊天，偶尔搭一两句，旁人看不出端倪。
   由于魏爷爷要回去吃药，很快，李梧桐跟老妈送走了魏家老小，她感觉自己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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