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仇恨的种子

拉萨又称日光城，常年阳光充足。湛蓝的天空就像一面巨大澄清的玻璃，将光线直直地射向地面。
        布达拉、大昭寺和小昭寺佛殿中长燃的酥油，混杂着乌孜山、甲坡日山头的燃烧的松枝，在夏季的拉萨老城弥漫着。
        七月的拉萨城就像情人的脸，说变就变。刚刚还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冷不丁就阴云密布、响雷滚滚。
        云层被泼上了墨汁，如层层叠叠的棉絮，黑压压地盖顶而下，相当逼人！
        电闪雷鸣之间，一场瓢泼大雨倾泻而下。没多久，燃烧着的松枝就被浇灭，发出咝咝的声响，升起了一团黑气。
        布达拉宫白宫最顶层的第巴桑结嘉措，正打算前往山下参加地方政府贵族官员的会议。
        这场会议，主要是商讨重修红宫的事宜，包括资金使用、人力、材料运输等等。不想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雨阻挡了出行，桑结嘉措只能等待。
        雷雨来得猛烈，去得迅速。桑结嘉措换了一身金丝绣云龙袍，又让侍从准备出行的马匹。
        不多时，盖丹走进寝宫，“第巴阁下，马匹已经备好，可以出行了！”
        桑结嘉措起身，步履轻快地下了山。出行的队伍一行数百人，早就停当在布达拉宫下。
        桑结嘉措身手敏捷，轻松地上了马。随行的喇嘛罗列两行，士兵紧随其后，浩浩荡荡朝地方政府进发。
        布达拉宫后山的林卡内，树叶、鲜花上的雨水已经蒸发干透，草地还微微有些湿润。帐篷已经搭好，贵族们也已经入座，歌舞也升了起来。
        在众多蒙古贵族中，当属和硕特部□□汗之子拉藏鲁贝最为突出。他一身藏蓝金丝锦缎长袍，颈间挂着蓝宝石串，脚踩锦履，红绿腰带点缀了一圈宝石美玉，贵气逼人！
        除了气派的装扮，拉藏鲁贝自带的气势也足以使人却步。他靠在椅子上，歪着脑袋欣赏歌舞。
        蒙藏美女扭动着曼妙的身姿，吟唱动听的歌曲。歌女们时而俯身，时而跃起，脸上荡起的笑容足以融化贵族们的心。
        拉藏鲁贝从不是一个沉迷酒色的纨绔子弟，自然对这种宴席上的歌舞不甚感兴趣。
        他漫不经心地欣赏着歌舞，似乎提不起多大的兴致。作为蒙古汗王的儿子，拉藏鲁贝胸怀大志，一心想接替其父□□汗的事业。
        桑结嘉措的出行队伍从林卡前经过，哒哒的马蹄声吸引了本就心不在焉的蒙古汉王子。
        拉藏鲁贝朝身边的贵族问：“这是谁的队伍？”
        蒙古贵族回答：“这是藏王桑结嘉措！他可是位能干的第巴，将藏区治理得井井有条！”
        “第巴？他就是桑结嘉措！”，拉藏鲁贝颇为不满，“他难道没有看见我在这儿吗？”
        “应该不是故意不来问候阁下！”，贵族保持中立，“看样子，第巴应该是着急参加什么行程，所以并未看见王子！”
        “是吗？我倒不这么认为！”拉藏鲁贝冷冷地说了一句。
        贵族悄悄看了拉藏鲁贝一眼，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却感觉周边气温降低了好几度。
        拉藏鲁贝和桑结嘉措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可上天让二人心生芥蒂。
        桑结嘉措成为第巴之前，与藏族女子才旺甲茂相爱。才旺甲茂的父母看女儿情根深种，于是向桑结嘉措家里提亲。
        桑结嘉措当时作为五世□□的弟子，没有多大的权势地位，因此想等成为第巴之后再迎娶才旺甲茂。
        当时的桑结嘉措已经是五世□□内定的第巴人选，只是时机尚未成熟。可才旺甲茂家并不知晓内情，以为桑结嘉措找托辞拒绝亲事。
        此时，蒙古和硕特□□汗替二儿子拉藏鲁贝求娶才旺甲茂，才旺甲茂的父母便同意了。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拉藏鲁贝认为自己娶了别人不要的二手货，心里感到羞辱；桑结嘉措认为，拉藏鲁贝夺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心生怨恨！
        于是，素未谋面的俩人就这样结下了梁子！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怨恨着对方，仇恨的种子就这样种下了！
        看着马上意气风发的第巴桑结嘉措，拉藏鲁贝心里越发愤恨：要是今天坐在这儿的是固始汗和达延汗，你桑结嘉措还敢如此嚣张吗？总有一天，我拉藏鲁贝要你这个第巴磕头求饶！”
        桑结嘉措与西藏地方政府官员商议之后，决定征集西藏、青海、印度以及尼泊尔等地的能工巧匠，并且征召数十万的人力，共同修建红宫。
        红宫的修建于公元1690年开始，这一年计美多吉7岁。
        也就在这一年，计美多吉的父亲扎西丹增病重。胸闷、盗汗、发烧、咳血……使得扎西丹增再也起不来了。
        尽管他极力忍耐着，不在年幼的计美多吉和美貌的妻子面前表现出来，甚至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妻子次旺拉姆不敢在天真活泼而又早懂事的计美多吉面前表现悲伤，只能默默流泪。
        卓玛心里难过不已，然而亦时常宽解次旺拉姆。与计美多吉一起玩耍的时候，想起扎西丹增的病情，也总是心不在焉。
        可是，如山般沉重的病最终将他压垮了！扎西丹增虚弱地靠在床边，用力地喘着气，视线一刻不离地看着年轻的妻子。
        他永远都记得，次旺拉姆是那样的美丽，宛如智慧天女。
        扎西丹增极力想着，可总是想不起来要交代什么。脑袋里刚有了思绪，然后就又断了，总是连接不上来。
        他的眼前似乎笼罩着一层薄雾，景物总是若隐若现，看不清又抓不住。挣扎了好久，总算是看清了。
        是啊！那不正是年轻妻子的模样吗？对了！还有一些要交代的话也都想起来了！
        “次旺拉姆！”，扎西丹增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那个喇嘛留下的银两，一定……一定要保存好，留着他回来取！”
        “那个喇嘛都去了这么多年，要回来早就来取了！这钱……该不会真是脏钱吧！”
        “如果真是脏银……”，扎西丹增咳嗽了几声，“那就……那就交给政府吧！”
        次旺拉姆连连点头，忙招呼丈夫躺下。
        扎西丹增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猛地撑了一下身子，说：“快！快叫卓玛和计美多吉回来！”
        次旺拉姆见丈夫如此情形，发疯似的跑向了村子的小路。她一边跑，一边低声叫着卓玛和儿子计美多吉的名字。
        总觉得心里有一个声音，催促她赶快回到丈夫的身边。她一边呼喊，身后似乎又传来了一个声音：“次旺拉姆，你的丈夫马上就要死了！”
        声音紧紧跟随着她，不断在耳边萦绕，次旺拉姆再也忍受不了了，她要回去！对！要赶紧回去！
        她疯狂地折了回去，六神无主，已经顾及不到儿子了！
        可是当她跑回家中，丈夫扎西丹增已经死了。次旺拉姆实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可是眼泪先流了下来。
        她抓住丈夫扎西丹增的身体，使劲地摇晃着、拍打着，或许丈夫只是睡着了而已！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她的丈夫已经死去了！
        次旺拉姆趴在丈夫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感觉心都快要死了！
        卓玛和计美多吉回到家中，看到趴在扎西丹增身上哀伤痛哭的次旺拉姆，便明白了一切。
        早慧的计美多吉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的阿爸死了！以后，再也看不见慈祥的阿爸的笑脸了！
        阿爸是劳累而死的，他的肩膀上承担了太多辛劳！成年累月的劳作，导致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最终油尽灯枯！
        计美多吉心里悲恸不已，眼泪一颗又一颗地落下，却始终不发一言！
        卓玛连忙将他揽入怀中，“计美多吉，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
        “阿佳拉，我以后再也没有阿爸了！”，计美多吉带着哭腔，“阿爸！阿爸！”
        卓玛紧紧抱住计美多吉，陪着他们痛哭了一场！悲痛过后，一家人开始准备扎西丹增的丧事。
        按照当地的习俗，给扎西丹增举办了一个简单的丧仪。扎西丹增的好友——屠户才让仁丹，给这个家提供了很多帮助。
        玩伴塔坚乃也来劝慰计美多吉，并时常陪伴。
        桑结嘉措召见了喇嘛斯伦多吉，共同讨论对灵童的安置。
        “五世□□大师的灵塔殿稳步修建，关于灵童的安排，你有什么好的提议吗？”桑结嘉措询问。
        “既已找到，接下来就应当秘密培养，让灵童全面接受五明的学习！只有这样，将来才能更好地管理藏区政务！”
        “如果直接将灵童接走，势必引起不必要的风波，那么活佛圆寂的消息就会泄露！”桑结嘉措一时竟忧虑起来，“这……倒是有点棘手了！”
        喇嘛斯伦多吉思虑了一会儿，想出了一个安全的办法，“第巴阁下可以寺院招收弟子为名，将灵童召入寺院秘密培养！”
        “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了！灵童本身信奉宁玛派，那就暂且安置在当地黄教寺院吧！”
        斯伦多吉双手合十，“第巴阁下思虑周到，这样应该就不容易引起外界怀疑了！”
        桑结嘉措让喇嘛斯伦多吉带着旨意，前往错那宗。斯伦多吉传达了第巴桑结嘉措的示下，错那宗政府立马派了人员前往巴桑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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