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桑结的密奏

桑结嘉措在布达拉宫招待了康熙皇帝派来的使臣，然后恭敬地送走。济隆喇嘛不久醒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逃离了拉萨，一路奔亡至康巴地区，躲藏了起来。
        桑结嘉措处理完政务，想起济隆喇嘛来，却早已不见了踪迹。料想是听见皇帝的圣旨而害怕，于是便逃走了。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管逃走的济隆喇嘛，他现在关心的是如何答复康熙皇帝、维系与中央朝廷的关系。所以也懒得派人前去抓捕，就放任济隆喇嘛逃亡在外。
        阿旺嘉措十四岁生辰刚过，就被送到错那镇最大的格鲁派寺院——夏日寺(贡巴孜寺)。阿旺嘉措向老师曲吉和多巴请求，允许塔坚乃和达瓦卓玛一同前去。老师同意了，但达瓦卓玛不能靠近寺院。
        阿旺嘉措到了夏日寺，仍旧与塔坚乃睡在一屋。新的授课老师将达瓦卓玛安置在山下一处小庄园里，并派了两名奴隶服侍。阿旺嘉措除了日常学习，隔几日就会下山来庄园看望达瓦卓玛。
        这一日，阿旺嘉措仍旧来到庄园。达瓦卓玛用过晚饭，在院中静坐独思。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达瓦卓玛喃喃念诵着这首《越人歌》，不觉想到了阿旺嘉措和仁珍旺姆。阿旺嘉措站在不远处，不觉听得入迷。虽然他听不懂诗中所传达的情感，却莫名觉得动人。
        “阿佳拉，你有心事吗？”阿旺嘉措率先说道。
        “你怎么这时候下山来了？”，达瓦卓玛连忙站了起来，“晚饭没吃吧！”
        阿旺嘉措点头，然后看向她，“阿佳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汉文你并不精通，又怎么能听懂此诗说的是什么呢？”
        “我虽不懂汉文诗歌，但能看懂阿佳拉的神情！”
        达瓦卓玛微微一笑，开始讲解：“按照你们这里的说法，就是对平民少女与贵族王子相爱的赞美之歌！借由此诗，我想到了你和仁珍旺姆！”
        听见仁珍旺姆的名字，阿旺嘉措心里已经没有多大的波澜了，“可我不是贵族王子，似乎不符合诗中的男主人公！”
        “你确实不是贵族王子，却是西藏的活佛！”卓玛喃喃自语。
        “我听说，仁珍旺姆的阿爸给她订了一门亲事，估计现在已经出嫁了吧”阿旺嘉措忽然说了一句，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你……不伤心吗？”
        “既然有缘无分，我也不必为此伤怀，只愿她幸福就好！”
        思绪万千，卓玛及时拉了回来，转而说道：“这些都不重要，把你的肚子填饱了才是一等大事呢！”
        于是拉着阿旺嘉措来到前院，亲自准备了一份饭食。饭毕之际，天空已经布满了星星，一轮皎洁明月高悬。阿旺嘉措提出：“阿佳拉，继续教我汉文吧！”
        “为什么想要学汉文呢？”达瓦卓玛问他。
        “因为喜欢！”，阿旺嘉措认真地回答她，“我觉得汉人很厉害，那些诗词歌赋、至理哲言、民间故事，都充满了睿智哲学，那么独树一帜！”
        “这些，藏人不也有吗？而且，也很厉害不是吗？”卓玛笑看他。
        “虽然如此，但是汉人的智慧值得学习！阿佳拉，你继续教我好吗？”
        卓玛最终答应了他的请求，继续教他汉文。入夜，阿旺嘉措为着仁珍旺姆又写下了一首诗：
        爱我的爱人儿，
        被别人娶去了。
        心中积思成痨，
        身上的肉都消瘦了。
        诗写完，阿旺嘉措沉沉睡去。一整夜，他似乎陷入了梦中。梦见仁珍旺姆成亲了，坐在一匹白马上，笑意盈盈，帅气的新郎将她接走。阿旺嘉措从梦中醒来，一时竟没了睡意，索性提笔写诗：
        情人被人偷去了，
        我须求签问卜去罢。
        那天真烂漫的女子，
        使我梦寐不忘。
        写完后，阿旺嘉措将诗塞到枕头底下。他暗暗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为仁珍旺姆写诗，他将彻底斩断对她的情义。
        布达拉宫内，第巴桑结嘉措正在思考答复康熙皇帝的事情。俗话说：破碎了的罐子用泥土去填，始终都有缝隙；自己选择的路，就算再苦也要坚持走完！这几个月，桑结嘉措日日饱受煎熬。他正在为自己所种下的因，而饱尝着苦果！
        马上就到了答复康熙皇帝的期限，桑结嘉措不得不作出决断。桑结嘉措的儿子阿旺仁钦，十岁就入宫学习。阿旺仁钦看出父亲桑结嘉措的为难，不免担忧：“阿爸，您打算如何答复皇帝？”
        “大清皇帝是如此精明睿智之人，我就是想有所隐瞒也是不能！”，桑结嘉措作出了决定，“既然如此，也只能如实禀告了！不过，还得走密奏这一条路。”
        阿旺仁钦也赞同桑结嘉措的做法，毕竟大清皇帝势大，天下没有人是其对手。可是西藏远离中原，中央的力量有时亦鞭长莫及。康熙皇帝擅长制衡之术，自然不会坐视□□的权力落入蒙古人手里，让和硕特部坐大。
        “阿爸只要如实禀告，应该不至于有灭顶之灾！这其中原由，我想阿爸是清楚的，皇帝比我们更加明白！”阿旺仁钦说了一句。
        桑结嘉措对儿子投去了赞赏的目光，“你现在看事情倒也通透了一些，没有白费阿爸的培养！”
        “多谢阿爸的夸奖！儿子一定好好努力！”阿旺仁钦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桑结嘉措给康熙皇帝的密奏是这样的：
        “众生不幸，第五世□□于壬戌年示寂，他转生的净体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当时因为担心西藏的民众由此而发生动乱，所以没敢发丧。
        现在应当请新□□坐床了，时间想放在藏历十月二十五日宗喀巴圆寂的纪念日。恳求大皇帝暂时不要宣布或泄露出去。
        至于□□，是因为还没有出过天花，所以才没有敢应召去京。济隆呼图克图已经畏罪潜逃到康巴地区去了，尚不知藏在何处，我已经没收了他在拉萨的产业。以后当竭力把他捕送到北京去，到时候乞求皇上能保全他作为一个受过佛戒的人的性命……”
        桑结嘉措将密奏写好之后，叫来了心腹之人夏仲·阿旺雄努等人，连夜送往北京。送出密奏之后，桑结嘉措悬着的心仍旧不敢松懈下来。虽说康熙皇帝需要他的势力来制衡蒙古人，难保不会有变故。
        皇帝的心思晦莫难测，他桑结嘉措也不能完全有把握。万一皇帝罢免了他的职位，夺了他的权力，又该如何呢？一旦被罢免，失去了权势，蒙古人势必将他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桑结嘉措不敢再想下去了，仿佛看到一群人在疯狂地扯着他，使劲地将他踩到了底下。桑结嘉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忙止住了思考。
        转念一想，噶尔丹逃走了，也许有卷土重来的可能。再者，转世的灵童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有可能的话，重新扶持一个□□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想到这里，桑结嘉措似乎没那么烦躁了！
        夏仲·阿旺雄努等人快马飞驰在去往北京的路上，不敢过多的停留。这一路上走来，夏仲·阿旺雄努等人听说了不少流言：“听说朝廷又要用兵了，皇帝已经召集了陕西、四川、云南等处的兵力！”
        夏仲·阿旺雄努等人听了，顿时恐慌，身体也忍不住颤抖。“难道是皇帝嫌他们送的信太慢了吗？所以来不及就要对西藏用兵了吗？”夏仲·阿旺雄努在心里暗暗想着。
        夏仲·阿旺雄努等人连吃饭的心情也没有了，连忙收拾了行装，骑上马飞奔北京。他们昼夜不息地赶路，跑死了几匹马，跑得面黄肌瘦，最终在三个月后到达了宁夏。他们在那里见到了康熙，并受到了皇帝的诏见。
        他们猜不到皇帝来宁夏的意图，但觉得一定有所图谋。帝王之心，实在不是夏仲·阿旺雄努等人可以猜透的。康熙皇帝来宁夏，其实是想要彻底伐灭噶尔丹。
        经过乌兰布通和昭莫多两次大战，准格尔部的首领噶尔丹集团土崩瓦解。康熙皇帝想让噶尔丹投降，奈何其负隅顽抗。于是，在1697年的二月，康熙皇帝渡过黄河，御驾亲征。
        这时，噶尔丹原来的根据地伊犁已经被他哥哥僧格的儿子策旺阿拉布坦所占领；他想退到青海，奈何青海的将领全部叛变，投降了清廷。他又派儿子塞布腾巴勒珠尔前往哈密调集军队，又被回族人抓住献给了皇帝；最后，他想去投奔桑结嘉措，可是西路被清朝的军队所阻断。
        噶尔丹万念俱灰，众叛亲离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他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终于在三月的一天里，噶尔丹饮下了毒酒，自杀而死！
        康熙皇帝看过桑结嘉措的密奏，没有发怒，也没有表态。对于密奏中桑结嘉措所言，康熙皇帝不置可否。准格尔的局势尚未稳定，一旦罢免了桑结嘉措，势必引起藏区的动乱。届时，西北和西南的局势就不好控制了。
        虽然桑结嘉措欺瞒五世□□圆寂多年的消息，但其认错的态度也还算诚恳，可见心里还有朝廷。并且此前要求的事情也一一照办了，适时地给个台阶下，未尝不是件好事。况且桑结嘉措作为第巴，其权势地位在西藏都是数一数二的。
        对藏区的统治，朝廷常常是鞭长莫及。赦免桑结嘉措的罪行，让其继续担任第巴的职位，管理前藏地区的政教事务。同时，也能防止□□额尔德尼独揽大权，以及蒙古人完全掌控藏区。
        康熙皇帝在密奏上写下了一个‘允’，然后交给了夏仲·阿旺雄努等人。康熙皇帝是何等精明之人，他希望桑结嘉措能忠于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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