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剑

陆叠仔细听了听声音，似乎并不是顾晞。
        赵阿财报了姓名，那女子便来开门，瞧见赵阿财身边的陆叠，喜道：“阿财哥，怎的今日突然带着阿宽一道过来了？”
        女子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看去三十余岁，梳着个妇人髻，正是阿芹娘。
        陆叠虽不能辨人，可仔细观察一番后，还是更确定此人不是顾晞了。
        开口一露那粗哑的嗓子，看向他时也不似顾晞该有的反应，只有丈母娘见着俊俏女婿时的欢喜。
        确实应当是幻境化出的人。
        于是，他朝着阿芹娘笑了笑，随着赵阿财问了声好。
        此时还未到农忙，赵阿财以为阿芹一家都在，却不想开了门只有阿芹娘一人，赶忙致了歉，说明来意。
        阿芹娘倒不觉得有什么。
        过段时日便是农忙，过了农忙又是五黄六月，不宜婚嫁。若急着成亲便只能赶着农忙前这几日。
        否则便要等到七月里。
        阿芹生得好看，东挑西拣到如今，年纪也不小了。
        阿宽也是如此，选媳妇一样选了许久，跨了村子才找到了阿芹，年纪甚至比阿芹还大上一两年。做父母的，自然是想越早抱孙子越好。
        可毕竟快到农忙，阿芹家人本就不多，一个闺女嫁出去等于少了大半个劳动力。这样的情况，若家里想要多留阿芹几月也不是不合理。
        只是婆家若非想她早些进门，阿芹娘觉得也不好拒绝。
        她想了想，道：“阿芹和阿兰去集上了，她爹去山上了。这事还是要商量着来，我现在便叫她爹回来。”
        客人上门，自然没有主人家离开，独留客人的道理。阿芹娘托了隔壁小狗子上山，将阿芹爹叫回来。
        待人到了，已是两盏茶后。她这才去备茶烧水，招待客人。
        赵阿财也是个上道人，等阿芹爹来了，便立即对他道：“急是急了些，只早些过门也好早添丁。
        “阿芹嫁过来了，也不会叫你们少口人，农忙之时还叫她回来。若要帮忙，阿宽也会来。
        “至于昏礼嘛……”
        他们山间农人其实并不细究什么六礼，也无需非按着城里人那些流程走。城里人常说的什么问名、瞧八字，定亲之时她们便找村里的算命先生看过了。
        还有那什么纳彩、纳吉、纳徵的。能用作礼的也就那么几样，最多添些银钱，一天便能办成了。
        请期呢，便是今日。
        对对对，还有迎亲……
        赵阿财越想头越大，赶紧道：“就听阿武哥和嫂子的。”
        李武是阿芹爹的名字。
        阿芹爹点了点头，想法与赵阿财相差不多。村里人嫁娶简单，大多数过了彩礼钱，穿上嫁衣，两家人坐下来吃个饭，便是成亲了。
        有些个甚至连嫁衣都不穿……
        但他只两个女儿，都是当心肝一般疼着的。更何况阿芹还是他们……
        阿芹爹想，纵使家里有些拮据，那彩礼钱他也不会昧下，待到阿芹与阿宽两口子分出去单过了，他再拿出来全部交给阿芹。
        这是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啊，亲事急倒没什么，断断不能草率了。
        他想了想道：“时间紧点没事，东西一定要准备齐全了。迎亲那一套自是不能少。余下的待阿芹她们回来，她娘再问问她。
        “若真定下了农忙之前，我们便立即开始准备。”
        两位长辈又商量了一会，敲定了大概的礼单和迎亲的步骤。院中这时才传来了少女与女童清脆明快的声音。
        屋外烧着水的阿芹娘似乎说了什么，有人小跑着从院这头到了院那头。
        一阵轻细碎柔的脚步过后，半道门帘之下露出一双穿着粗麻布鞋的小脚来。
        门帘一动，一身浅红麻布旧衣的少女端着三碗茶走了进来。
        此时屋中两位长辈正说到夫妻相处之道，说着说着便提点起陆叠来。
        陆叠闻言颔首，腼腆一笑，转头便见少女正呆呆地看着他。
        幻境之中的陆叠生的一张和原本一模一样的脸，一路从赵家村走来，也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看着他出了神。
        瞧见那阿芹的神色，原本觉得阿芹极有可能会是顾晞的陆叠，一时间竟有些不确定了。
        顾晞见到他，应当不是这个反应吧？
        陆叠这个不能辨人的毛病说来也神奇。若将五官单拎出来，他能分辨出其中的异同，可将这五官放到一起……便如水倒进面粉里，立即成了一团浆糊。
        就连他自己的脸，在他眼里，也和旁人相差不多。
        瞧瞧这眼前一脸浆糊的李香芹，陆叠有些迷茫。
        她的确如顾晞一般生了一双杏眼，鼻子、双唇也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两人脸上都无甚瑕疵，并无可以辨认的印记，叫他分辨不出究竟是不是同一人。
        陆叠只好将目光从阿芹身上移开。
        他心道，顾晞认得他，若这阿芹便是顾晞，她定会想方设法与他搭话的。
        再说，人的声音是很好辨认的。
        开口，只要她开了口，他便能认出来了。
        可阿芹迟迟没有开口，两位长辈却开始互相吹捧起来。一个夸对方儿子生得俊，一个夸对方女儿生得美。
        赵阿财道：“这十里八村的，就没见过比她好看的姑娘了。”
        陆叠目光定在了茶碗里。
        陆叠分辨不出美丑，一张张脸在他眼里就是一团团浆糊。平日里能看出男女就算不错了。
        他不知道阿芹是不是真的美，却知道顾晞是个美人。
        那日他自山下返回爻山，邱远舟一早便在山门处接引他时，兴高采烈道：“我们多了个与师祖一样好看的师叔呢！”
        司楠真人是爻山出了名的美人，与她差不多好看的人，在仙门之中也是佼佼。
        陆叠辨认不出自己的脸，却认得自己身上的特征。幻境中赵宽这具身体，与幻境外的陆叠，是一模一样的。
        若顾晞也到了这幻境中，用的应当也是幻境外的身体才对。
        以他这一日的经历来看，幻境中人看到的应当就是他真实的样子。
        那这山村之中，怎么会有比顾晞还要好看的人呢？
        更何况，眼前的李香芹虽看去一脸浆糊，却是一团和顾晞极为相似的浆糊。
        “李香芹”尚未开口，却已有什么自迷雾之中，破壳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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